红色旅游丨刘邓大军在罗田的一段记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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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邓大军
江家畈野战医院追记
▲江家畈上映山红
刘邓大军江家畈野战医院追记江立宗       大别山鄂豫皖革命根据地，在中国革命的各个时期，都作出了重大贡献。特别是在解放战争时期，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，将这块红色土地装点得更加光彩夺目。       我的家乡滕家堡就在大别山中。刘邓大军就曾在我的老家胜利镇江家畈立过野战医院。我那时才五岁。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的变化，通过儿时的记忆，听乡亲们的讲述和看有关资料，我对那段历史越来越清楚，不但有着形象的记忆，而且有了理性思考。      1947年，为了配合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，按照党中央、毛主席的战略部署，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，吸引和分散国民党兵力。当年九月，刘邓大军二野六纵队进驻滕家堡，解放了罗北地区，在金凤楼设纵队司令部，在簰形地设立军械修理厂和仓库，使罗北地区成为大军的后方基地。十月，刘邓大军在蕲春高山铺全歼国民党40师和52师，我军受伤几百人。这批伤员转移到罗北后方，安排在簰形地、严家河、八迪河至乱石河、板桥、江家畈一带长三十多里的山区养伤，在南头的簰形地和北头的江家畈设立野战医院，负责巡回治疗和保护。为了保护伤员和医院，军队派了兵力驻扎在簰形地和江家畈。驻扎我们江家畈的有一个连的解放军，老百姓还叫八路军，穿黄军装，戴黄帽子，晚上睡在大堂中用稻草铺的地铺上，一大早就在稻场上习操。用两块弧形铁块架起行军灶做饭。吃饭前唱歌。“东方红”、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”的歌声在山村上空回荡。我至今回忆起来还犹有余声在耳。
▲江家畈一角        随军来的伤员，老百姓叫“彩号”，在农协会的配合下，安排在信得过的老乡家里供养。交伤员也交了责任，要保证伤员安全。医院有两个医官和六个卫生员，负责江家畈到乱石河、板桥一带伤员的治疗和保护，轮流到各家给伤员上药包扎或打针。每到一处，都有几个拿枪的战士随同，保护医疗人员和伤员，了解供养情况，震慑坏人。       老百姓知道，八路军是共产党的队伍，是维护穷人的。供养户一般是倾向共产党或者国共两边不得罪，又能供得起伤员的人家。他们对伤员都很好，不仅给粥饭吃，有的还给衣服鞋袜穿。有的把伤员白天送到山上躲起来，以防国民党地方小保队伤害。       江家畈的农户江文盛家供养的一个伤员腿受伤，不能行走，江文盛将他背到山上一个叫躲雨龛的石洞里。塆里有一个刁民叫江佑生，打起了坏主意。他拿着砍刀，装作砍柴，来到石洞里，用砍刀指着伤员说：“我是小保队 ，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，不拿就砍了你！”伤员无力反抗，只好把藏在身上的三块银元给了他。过了两天，江文盛背着伤员回家来，坐在门前的空屋基坪上，由卫生员换药。门外是全塆的主要通道。这时走过来一个人，伤员一眼就认出“就是那天抢我钱的人，腮帮上长有一个黑痣”。他指给卫生员看，说出了抢钱的经过。卫生员向驻军报告，驻军抓来江佑生审问，他不得不承认此事，乖乖地交出了三块银元。驻军将他痛打一顿，关三天牛栏，进行惩罚。       巡回换药的战士和卫生员得知有一家虐待伤员，就将这家主人带回医院，关牛栏惩罚，他一再认错，保证以后好好照护伤员。            这两件事传出去，再也没有人敢伤害和虐待解放军伤员了。
▲胜利镇滕家堡红色老街一角
      医院两个医官都姓李。一个叫李呈祥，河南人，大个子。我们叫他“大鼻子“。一个叫李锡，陕西人。两人都穿长棉袄，和老百姓一样。因为农会主席方焕文和我家是亲戚，我哥是儿童团团长，所以医院的官兵对我家信得过。两个李医官经常在我家烤火，逗我玩，叫我“药葫芦”，因为我小名叫跃云。卫生员一般年小，和我哥玩得来。他们又给我和哥哥在塆前的棕树下照相。我俩都穿着长布衫。我还戴着瓜皮帽和银项圈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照相，非常珍贵，现在已经翻拍保存下来。       刘邓大军来了，国民党自卫队和小保队跑了，乡保长下台了，富人躲了。军队和农会当权了。穷苦百姓扬眉吐气，乡村是共产党的天下，真有点像“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”那种感觉。       江家畈与安徽金寨只隔铜锣关，有大路相通。有一天，从铜锣关那边来了一队人，敲锣打鼓，抬着整猪整羊，挑着大米和布鞋，来到我们塆。他们是安徽金寨老百姓过来慰问解放军的。我长大后，每逢听到“猪呀羊啊送到哪里去，送给亲人解呀放军”这首歌，就想起这种情景。       医院驻军将猪羊肉分送给供养伤员的农户，每户一小块，约一两斤。布鞋分给没鞋穿的伤员。战士们用猪羊肉包饺子吃，等于过大年。又送饺子给关系好的农户。这是我第一次吃饺子。       军爱民，民拥军，军民关系越来越好。但也有人担心解放军会走，怕国民党会回来。因为那时是国共拉锯的形势。
      1948年春节，刘邓大军根据战略部署，开始退出大别山。镇守江家畈野战医院的部队调走了，大部分轻伤员也带走了。国民党县自卫队准备袭击江家畈。李呈祥和李锡急中生智，想到空城计。借着春节时机，他们组织乡亲们和医院人员打锣鼓，玩龙灯狮子，在稻场上架起六人悠（木制秋千大纺车，坐六人)，大有军民联欢的样子。自卫队不知解放军是不是真走了，他们又不是什么正规部队，怕打仗，更怕中埋伏 ，就不战而退了。       李医官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，敌人还会反扑的。这时，簰形地医院还没有撤，曾在那里做腿伤手术的何耀榜司令员还在这里养伤 。于是，李医官请示何司令员同意，将重伤员托付给可靠的老乡家，送到山上隐藏起来。医院人员和轻伤员组成一支小分队，在罗北地区打游击，想办法保护和撤走重伤员。       国民党县自卫队知道江家畈医院真的撤走后，便向江家畈反扑上来，到处搜查，想搜出伤员和枪支弹药。这时，伤员都送到山上隐藏了，农会方主席等亲共的人也各自想办法躲避了。自卫队什么也没搜到，空手而归。       县自卫队走了，让当地小保队继续搜查。小保队熟悉当地情况，更不好提防。有一天，小保队突袭江家畈，队长萧子锋头戴大檐帽，腰挎盒子枪，坐在大堂指挥。喽罗们挨家挨户搜查。我家是搜查重点。因为他们知道我家与医院关系密切，认为医院药品会交给我家藏着。他们翻箱倒柜，四处角落都搜遍，一无所获。过了几天，我父亲回来了，小保队得知消息，就将我父亲捉去，关押拷问：医院药物藏在哪里？父亲说“不晓得”，“如果有药就肯定带走了”。小保队威胁说：“不交出药来，就把你两个女儿捉去给长官做小老婆”。我们全家人心惊胆颤，到处求人说情讨保，交了十块银圆的保费还不顶用。我的两个姐姐跑到亲戚家里躲避。没办法，当年就把两个姐姐先后嫁出去了。       农会主席方焕文躲过一段时间后，被小保队抓着了，关在我们塆的一间空牛栏里，吊打拷问：八路军哪里去了？哪些家里还有“彩号”？枪支和药藏在哪里？方主席说：“他们哪里去了，我不晓得。”“彩号都带走了，医生和卫生员也都走了，根本没有留下枪支和药。”一连拷问几天，方主席都是这个回答。小保队给他上“踩杠”，差点踩断了腿骨。他也没有屈服。       因为小保队都是本地人，知道民心向着共产党，会在暗中监视着他们。也知道前方国民党打了大败仗，共产党可能得天下。他们不能把坏事做绝，要为自己留条后路。所以不敢杀害方主席。关了几天后，监守的小保队员也松懈下来。我父亲夜里趁他不注意，将牛栏门锁撬开，让方主席跑了。       重伤员的处境就更艰难了，躲在山上土洞或石头洞里，靠供养户偷偷送点吃的，伤口也得不到治疗，小保队还在搜查，时刻有生命危险。

▲胜利镇江家畈三皇庙        我家养的一个伤员姓瞿，先是住在家里，后来送到黄狮寨下张柏山的石洞里。我哥哥以上山放牛捡柴为掩护，给他送饭。每次去，都看到老瞿拿着手枪躲在石头后面，直到看见是我哥，才把枪放到怀里，进洞吃饭。据说老瞿是个连长，所以他有手枪。李医官他们走后不几天，派人来将老瞿抬走了。       方主席家供养的一个伤员，送在三皇庙附近细叶家河的石洞里躲藏。他儿子以上山捡柴，放笼子捉黄鼠狼，架石板压黄鼠狼为掩护，给伤员送饭。据说这个伤员是个较大的官。李医官他们走时，就将他抬走了。解放后，一九五几年，他曾派人到方主席家里来看望，并拿走了当年送饭的竹蓝和碗筷。后来，这竹蓝和碗筷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展出，成为革命文物，是大别山人民养护人民军队的见证，也是我们的骄傲。        农协根子陈兴云，把他家供养的袁参谋送到黄狮寨上躲起来，由于山高路远，敌人未去搜查，袁参谋才幸免遇难。       王家塆供养的两个重伤员，因为得不到治疗，加上在山洞里又冻又饿，不幸牺牲。乡亲们将二位烈士一起埋在江家坳的山坡上。1950年土改后，几个乡亲用两块石板，分别刻上“共和国战士”几个字，立在坟前作为墓碑。       叶家河供养的杨参谋，在一天夜里从山上遛回塆里找吃的，被坏人向小保队告密了。几个小保队员赶到叶家河，进屋搜查。杨参谋躲到木楼上，听小保队又喊“搜楼上”。杨参谋拿起一根木头，砸断屋顶上的椁子。小保队闻声赶上楼来。杨参谋从缝中钻出屋顶。小保队包围了房屋，用枪指着杨参谋，喊叫着“下来，投降，不下来就毙了你。”这夜月色朦胧。杨参谋站在瓦屋顶上，正义凛然。敌人连放三枪，杨参谋倒在瓦屋顶上，壮烈牺牲。第二天，塆里的乡亲们把杨参谋抬下来，埋在乱石河陈氏祠附近的路旁边。杨参谋遇难的消息传遍附近乡村。乡亲们同情和崇敬杨参谋，痛恨小保队。       1950年土改时，人民政府枪毙了杀害杨参谋的小保队员，乡亲们解恨地说：“罪有应得。”“那几个参加围攻杨参谋的小保队员也应该枪毙。”       我在乱石河小学上学时，要经过杨参谋坟边这条路。杨参谋的事迹在我幼小的心里激起了对烈士的崇敬和对敌人的愤恨，走过这段路时，总要朝杨参谋的坟看看。有时和小伙伴向烈士坟三鞠躬。
▲崇山峻岭江家畈       解放后，李呈祥医官留在黄冈地区任卫生局付局长。他对江家畈很有感情，与方焕文家和我家常有来往。他曾重返当年战地，看望乡亲，看望杨参谋和两个“共和国战士”的墓地。60年代派黄冈卫校师生来江家畈山区实习，行医，采药。1972年派地区医疗队来我们陈家畈片区搞巡回医疗，支援陈家畈卫生所的经费和医疗器械，培训医生。乡亲们都体会到这是对当年养护解放军伤员的回报，是继承江家畈野战医院的革命传统。
       文化革命时期，我每次观看现代京剧《沙家浜》，就联想到江家畈野战医院，如果以当年江家畈发生的人和事为素材，也可以编写出一部大别山中的《沙家浜》。地区医疗队的医生们也有同感。       80 年代，我先后参加了罗田县党史调查和文物普查，江家畈野战医院写进了中共罗田党史，认定江家畈为刘邓大军野战医院旧址。杨参谋和两位“共和国战士”的姓名，也弄清楚了，杨参谋叫杨志炳。两战士一位叫张敏，一位叫郭延寿。2005年，县民政局拨款，胜利镇镇政府将杨、张、郭三位烈士坟进行了修整，竖立了刻有革命烈士姓名的墓碑。       2013年，胜利（滕家堡）修建烈士陵园，杨、张、郭三位烈士的骨骸移至陵园安葬，革命烈士身得其所。村支书江胜利在为烈士抓阄选墓葬位置编号时，两个“共和国战士”抓到两个相连的编号。人们好奇又感动地说：“这两位兄弟生前战斗在一起，牺牲后埋葬在一起，今后还愿意长眠在一起。这真是深厚的革命友谊啊！”
▲胜利革命烈士纪念碑       全县各个革命时期牺牲的烈士都迁到胜利烈士陵园统一安葬，陵园立有高大的纪念碑，建了纪念馆。这是先烈们的胜利大会合，是革命的神圣之地，是党和人民的应有之举。每年清明节，当地小学生来陵园集体扫墓。平时都有群众前来参观。经常有团体组织在陵园进行传统教育活动。       2016年，我回到家乡，参观烈士陵园。在杨参谋和张、郭两个“共和国战士”墓前，在一排排烈士墓前，我久久儜立，心潮澎拜：这一排排烈士墓碑，就是一排排共和国战士。人民共和国就是千千万万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！
       我来到烈士纪念碑前，怀着崇敬的心情，仰望高碑，朗诵着碑上的金色大字：革命烈士永垂不朽！作者：江立宗，罗田县胜利镇江家畈村人，退休前为鄂州市博物馆馆长
▲大别山（罗田）革命斗争史展览“走向胜利”主题雕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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