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豆

陈佳朋

天微微发白，便就醒了过来。窗外淅沥沥地下着细雨，沿着屋檐滴落在窗台上。靠着床椽坐了起来，透过窗帘看向窗外，那墨蓝色的天际，竟没有一点光亮。
忽然觉得有些清冷，便抓紧了被褥贴到身上。早春的时节，似乎就是这样，热能被寒风压抑着，让人感觉不到温暖。
“你听过王维的相思吗？那是刻骨铭心，还是肝肠寸断？”你望着我，眸里泛起了莹光。我不知道如何是好，只是呆呆地看着你，“你封侯拜将，还是名落孙山，我都在这里等你回来，三年寒暑春秋，世道变幻无常，只要你不离不弃，我必定生死相依。”“你放心，我一定会考取功名，高马红轿来娶你过门。”你摇了摇头微笑说：“我不要锦衣玉食、富甲一方，只要我们能相偎相依，哪怕每日男耕女织、粗茶淡饭也是幸福甜蜜。”说着你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红豆放于我手心，轻轻将我手合拢，“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枝，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”
上京赶考一别三载，灯红酒绿、纸醉金迷，京城生活的繁华和多姿让人应接不暇，也让人乐不思蜀。故乡往事凭谁问，惜恙朱颜憔鬓催。歌舞升平的背后，或许会感到几许的空虚与没落，心中的火、眼里的光，早已被磨灭得黯然失色，在那看不到尽头的前路上，希望早已湮灭殆尽。
前途坎绊，人生迷惘，我在黑暗中摸索，却迷失了方向。从殿试场走出来，整个人有些浑噩，不知所以。这些年彻夜温习，挑灯夜读，希望越大，失望也越大，我不知是为了寻觅什么，不知前路何起，不知往路怎依，茫茫浮世，彷如离枝的花瓣一样孤寂飘零。
恍恍惚惚行至驿馆，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殷红，举头望去，庭中的绿树结满了红色的果子。我倏然想起了什么，拼命地翻找着行囊。一颗红色的豆子落到了地上，我慌忙拾了起来，心底闪过了一束光芒，这束光充满了踏实，充满了希望。于是我便把这颗红豆放到怀里，用它来滋润着心境，依托起寄往。
昨天就是放榜的日子，皇廷外的宫阙在晨雾中摇晃。心中有些激动、有些紧张，却更多的是一种释怀，一种解脱。人生好像自由了，没有了不堪重担的负荷，没有了拼命追逐的奔忙，我静静地站在人群中，听见有人欢呼、有人悲怆，有人愤恨，有人哭怅。而我心中却似乎没有了波澜，昨日过往彷如尘烟，经历过就没有遗憾，明日朝露好似云霞，唯有珍惜才能不负韶华。忽然耳畔传来了你温柔的呼唤：“故乡的豆子早已红艳了山头，君可愿携手撷之。”
我掀开了被褥，起身走到窗前，从怀中拿出了那颗红豆，时至今日它依然留存着你的芬芳。今日一过我便就回去，你不弃我前途茫茫，我不负你深情款款，你就是我心中不变的明月光。
雨滴越来越轻，窗外的树上传来了银铃的鸟叫声，我抬头望了过去，在那峰峦叠嶂的山隙间出现了一缕光亮。
有时候，不是因为看到了光，才心怀希望，而是因为心怀着希望，才能看到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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