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日学生

静默如初

昔 日 学 生
教书四十年，令我心里热乎的也有过几次。因此有时也觉得教书匠虽苦，却也有种苦的滋味。
大年三十，人们总爱在自家门前贴上一副红对联，给新年图个吉利（由来已久的传统），其实主要是增加新年的喜悦气氛。买上几张红纸，早早地找个先生写吧。我这是大村子，可就忙坏了我这个当老师的先生，每年年底都要为乡亲们写上两三天春联。
这天早上，我又早早拉开八仙桌，摆上文房四宝，外加一副小巧玲珑的大理条石。这副条石是市面上专门出售的压纸石，白玉底色配上浅蓝色花纹，六寸长，一寸宽，半寸厚。两块合拢，中心一个大‘静’字，更显文房典雅。写大字时一边一块压住纸，大笔在纸上运笔自如，无论怎么着力，也不用担心纸会移动。当我用上此压纸条石时，总有人赞不绝口：
“这个东西真好！”
“一个学生买给我的”
“这学生还真不错！”
此时我总是得意地介绍一番：这是昔日一个学生，叫国青。前几年他大学毕业时，从仅有的费用中省出点钱，买了这一副压纸条石送给我。当年从四年级起到五年级毕业，都是我教他语文课。他很有天赋，我也格外的悉心指导，全县作文比赛他获一等奖呢! 时隔十年之久，还记得我这位启蒙人。他还是贫困生，父亲去世早，从读初中开始，一切费用都是大哥负责的啊。可见钱对他来说，哪怕是一毛钱，都是非同小可。物小情谊重，这师生情谊，这感恩之心，是不是可以？！
他毕业后在省级的一个大企业里担当科技人员，那年又给我捎来一支大斗笔，也要十几块钱吧。最可贵的是他在百忙之中、都市生活之余，还记得我这么个乡下小教员，能不叫你心里热乎？
回想我走过的历程，真的很艰辛。在学生时代，我一直是个全方位发展的优秀学子。记得初三有个数学题，我那比较有名气的数学老师一时都被困惑了，我却解出来了答案。我这优秀是不是可见一斑？以后我是不是重点大学的料？可是，1966年我初三毕业，正赶上文革，教育战线几乎瘫痪，也就是师范学校暂时没有停办。呵，我被九江师范抢先抽去了。唉，三年还没正式读书，就分配工作。
那非常时期有十年呀，教育是一塌糊涂：那时学制5+2+2，学生难学，教师难教；师资短缺，办短训班应应急。结果，在恢复高考时，很多有志青年反复补课，到大专毕业时有的都三十好几岁了；而大部分十五六岁的青少年，却早早地成了失业流荡少年。唉••••••
当上老师的我，每天面对着一双双求知欲望的眼神，深感责任重大！算我的底子好，一边教书，一边拼命学习。我自学完了高中课程，还参加师院数学系函授。呵呵，在中学教了几年重点毕业班的数学，成了名副其实的骨干教师，还评过先进教师呢。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啊。我扪心自问，作过很大贡献：为所带的重点班无赏补了很多课，弥补了教材的不足；为民办老师上数学课，为社会青年补习平面几何（都是无赏的），真的还可以吧。
呵，这世上的事还真难说清楚，往往是庸才当道，奇才受挤兑。教了几年重点毕业班的我，反而被排挤到农中教书；农中撤销，我就成了个小学老师了。我这响当当的老师是运气不佳么？！
我发誓再也不教数学，在小学，就专心教语文了。
小学中高年级的语文，关键在提高学生的写作水平。但是学生的作文指导，却是个大难题呀。解决这个问题，先要从老师本身做起。你老师都不会写文章，怎么教学生呢？多数老师把作文题布置出来，就没事了，坐下来解作业本，叫学生找作文选上的文章抄。呵，这差不多是通病啊。我可是下决心突破这个难关。从此，我是专习散文，多多练笔。大师级作家的散文集，我啃了一本又一本，学了不少东西；学生作文，我是带头写，言传身教；一有空，就给学生讲解比较好的作文，或带学生去课外采风。一些有点基础的学生真的受到我的熏陶，进步很快，基本能自己写些简短的记叙文。
语文是一切学科的基础，语文好了，其它学科自然也不会差，这可是规律哟！
对于那些基础实在差的学生，就教一些基本功，比如普通话阅读啦，我自己也认真训练呀。我的同学们啊，你不觉得老师我的教法有点特色么？
我喜欢学生全面发展，该体育的就体育，该美术的就画画，该音乐的就唱歌。是这样么？
教了几十年的书，我真的是认真教了！没有误人子弟，很了不起。教的学生真的有出息，有当老师的，有当医生的，有当官的、有搞科研的••••••
但是有几人还记得我这老师呢？
记得是退休前几年吧，在村里遇到关于宅基地的一些难缠的事。听说一个当年的爱生混得不错，一个部门的头头吧，想找他帮忙。因时隔二十来年吧，我肯定认不出以前的学生呀。到了他的部门，主位上有个有模有样的人在坐着，估计他的余光看见门口有个老头——小孩变化大，老师二十年有变化，也不至于不认识吧？但主位上的人没起身••••呵。
有的可能是认为，‘我现在是县、市高中部当令的教师，是进修学校的老师，是部门的头头••••••；你只是个退休的小教员，值得打招呼？’是吗？知道么，论资质，你们只是平平的，离优秀差远了。只是赶上了好的机遇罢了（相对文革期），还在臭美！
老师本是一支蜡烛，并不是要什么回报，但是用心尽意地教你，总该有点情吧，至少应该尊称一声：
‘老师好！’
是这个理儿麽？
况且，我——还算一个特别优秀的老师吧（我喜欢低调，本事绝对不小，你们与我的实力级别还差远了！），你小小官儿的昔日学生，就不能自掏腰包请顿饭？！哈，有意思••••••
胡振金
2010年春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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